一室寂靜，五個人誰都不再言語。

Hugh是最先離開儷園的，走前他再次強調：陳世昱確實被洛松花一人所殺，洛松花沒有同謀，如果有那人便是陳世昱。

葉知秋和肖艾也想走，當看到仍在沙發上端坐的李璟羨又拿不定主意。

李璟羨看透兩人心思，說葉律師和肖小姐去忙吧我還有話與雲錦說，你們可以放心，時至今日糾葛與傷害都不存在了。

葉知秋和肖艾便也走了，室內只剩下雲錦和李璟羨。

雲錦仍然精神恍惚的想著剛剛的場景，Hugh真的無罪嗎？看樣子是的，但這是事實嗎？可即便不是，她也無法證明。正如葉知秋所說“看似什麽都沒有做，那麽你又能說他實際做了什麽？”

可在下一瞬雲錦又想到“著眼點”三個字，如果這是一場辯論賽，那麽開場自己就犯了致命錯誤，想“辯倒”對方甚至企圖“一招制敵”，這點在這個給雙方都預留有大量可發揮空間的辯題裏是不可能做到的。

自己不應該直奔主題而是應該……“圍魏救趙”雲錦覺得這句成語在上一場景中無比適用。

Hugh在給洛松花做催眠治療時能夠進入到洛松花的精神世界，他知道洛松花所想卻沒有阻止，這是無法抵賴的事實，應該以此為切入點後徐徐圖之，即使不能。

想到這兒雲錦突然從沙發上彈跳起來，欲向外跑。

站住，你要去哪？

李璟羨出聲制止。

雲錦被李璟羨的聲音驚到，止住腳步的雲錦回頭看到李璟羨時露出詫異的神情，顯然她以為所有人都離開了。

你怎麽還在這兒？

雲錦疑惑了。

李璟羨沒有回答雲錦的提問，看向雲錦又欲擡起的腳。

你還要去找Hugh，逼他去公關機關自首？

李璟羨無奈詢問。

雲錦沒有回答，但也不再移動步子。

他不會去的，至多承認對洛松花的治療失敗。

李璟羨蓋棺定論。

聽著李璟羨這並不讓人感到意外的推論，雲錦心中淒惘。

是了，雲錦想。這案子的焦點是洛松花的精神問題，如果洛松花精神沒有問題，那麽在未受到外力脅迫下殺人，只能是主觀意願與旁人無關。如果洛松花精神已然出現問題，她的行為便是不可控的仍與旁人無關。

即便自己退一步，不咬定Hugh是謀殺者只是教唆犯，Hugh也可以再做一次催眠實驗，證明催眠術無法蠱惑有是非判斷能力的自然人。

如果自己又拿洛松花的精神狀況說事，則再次走入了之前的死胡同。

如何判定精神類疾患洛松花睡眠時出現的“李燚”只能是Hugh設計出來的，而不是洛松花臆想出來的？這是個想破頭也給不出的答案。

雲錦退後幾步跌坐在沙發裏，疲倦的將身子緊緊的依靠在靠背上許久無語。

你說實話，付給Hugh多少錢？

就在李璟羨以為疲憊的雲錦已經窩在沙發裏睡著了的時候，聽到雲錦如是說。

雲錦說話時並不看李璟羨，頭壓的很低，許是因為頭垂的厲害，原就嘶啞的嗓音更顯沈悶的壓抑。

李璟羨憐憫而疼惜的看了會兒仍縮成團的雲錦，緩緩開口。

我得付多少錢才能請動大名鼎鼎的Hugh醫生去殺人啊，恐怕變賣了家產都不夠，因為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

可你們是相熟的，這一點只要長了眼睛的都看得出來。

聽得出雲錦又開始情緒波動。

是的。李璟羨肯定了雲錦的說法。

我們相熟，我第一次見Hugh時Hugh還是名少年。

聽了李璟羨的回答，雲錦猛然擡起頭來目光直逼李璟羨的雙眸，仿佛要用眼中釋放出的威壓，迫李璟羨說出一切。

李璟羨沒有因雲錦的目光不自在，仍是目光淡淡道。

我所以認識Hugh是因溫賢，Hugh的中文名字叫溫曉天，是居住在京的溫家長兄的長子。

溫曉天，溫家。

雲錦愕然而艱難的覆述。

是的，溫曉天，溫家。

李璟羨也如雲錦一般覆述，繼而解答。

溫賢的大哥是我國著名的精神科醫生，也是早期提出將催眠術運用到醫療中的專家之一，小燚之所以失去了十歲前的記憶，便是被他施以深度催眠並設置記憶障礙的結果，而曉天在這方面的造詣更是青出於藍。

雲錦茫然而機械的點頭，不自覺想起一次在治療室內與Hugh探討“記憶遮蔽”的話題。

你所知道的最長的“記憶遮蔽”持續了多久？這問題是自己問的。

十年，再有幾個月滿十一年，那名患者的創傷在童年，算是比較好操作的。為他醫治的醫生“遮蔽”了他童年的所有記憶，甚至為他創造了一段完整而美好的童年經歷，這樣他便不會再試圖去尋找什麽。這是迄今為止我所知道的最成功案例了，希望可以保持下去，那麽這位幸運的青年便可以同正常人一樣，工作，戀愛，娶妻，生子，直至老去。這是Hugh的回答。

時至今日才知道，Hugh口中的青年是逝去的小燚，醫生是Hugh的父親，而這個成功的案例最後還是失敗了，小燚沒能一直幸運下去。

呵呵。

粗嘎的笑聲從雲錦的喉嚨裏擠壓而出，想到還是自己拍板要Hugh為洛松花做治療的，還是自己告訴Hugh洛松花對陳世昱懷有仇恨情緒的。而Hugh則信誓旦旦的向自己保證，會讓洛松花從不良情緒中解脫出來，結果卻是幫助洛松花將那情緒隱藏了起來，很好的隱藏，只為給陳世昱一擊致命。

這是怎樣的因果輪回，宿世宿命啊！雲錦不敢再想。

溫賢，溫曉天，溫家長兄，溫家。

雲錦在心裏默念著。想到溫賢不論生前還是死後對陳世昱與李璟羨的巨大影響，想到溫曉天明明因洛松花回國，卻能讓自己去求著他做洛松花的主治醫生，想到那個給小燚杜撰了一個美好又悲情童年的溫家長兄，想到那個為保住官位栽贓陷害了陳守本的溫家家長。

溫家人好可怕。

雲錦喃喃自語。

可怕。

李璟羨重覆著這兩個字，目光黯然憂傷。

不。

許久李璟羨開口駁斥雲錦的結論。

他們一家人也是善良重情的，只是遇到了那件事，人性中怯懦自私的一面終究占了上峰，害了陳叔叔一家後，自己的良心也備受煎熬，盡力在物力，人力上彌補陳家卻又不敢讓陳家知道。

那日李璟羨同雲錦講起溫賢，講起溫家，也講述了自己二十幾年的艱難人生。那是李璟羨與雲錦二人最後的相處時光，最後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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